【醉言醉语】命运其实是个梗

醉客老唐

命运其实是个梗
文/醉客老唐

  那一年，有两件大事永远刻进了我的记忆中。第一件是北京举办奥运会，几代中国人的夙愿终成现实。我有幸在现场欣赏了美轮美奂的开幕式，内心溢满自豪和骄傲，开幕式的门票至今珍藏在集邮册中；第二件是当年冬天参加厅机关的副处级干部竞聘，在多半程都高歌猛进、引人注目的情形下，最后的冲刺阶段却人仰马翻，把自己冻进了凛凛的寒风。
  毋庸置疑地说，三十三岁那一年，命运成了我的分水岭。
  我是一个从偏僻农村长大的孩子，面对窘迫的生存环境，自小就生有一种强烈的挣脱感，因为我害怕像父母一样被湮没在那个近乎蛮荒的山村。打一懂事，就常听大人们说起，我一出生的哭声就比别的孩子豁亮，三岁之前也比同龄的孩子要执拗，所以村里人还给起了个响亮和绰号：犟种。就此，村里人都曾预言我的命运错不了，这也是“命运”两字和我的第一次照面，仿佛我若有若无的影子。
  读到乡中学的时候，我是村里同年龄段唯一尚在读书的孩子。那一时期，命运似乎于我并不亲近，我对相关命运的事也没多少概念，当时只有一个执拗的心结：如何才能逃离农村？直到上了高中，是那个很不起眼的班主任召开的一次“如何才能改变命运”的主题班会，才让我第一次对命运有了肤浅的意识，也让我惊奇地发现，命运原来不但是我的影子，还时刻伴随我的左右，可能左右我的未来和人生，因为家里人都信命，村里人也都信命。
  在我的山村，读书是一件很高不可攀、难于完成的差事。小农意识里，家里的孩子能读到初中、能识字、能记个账就足够用了，像我这般光吃粮食不干活，一心要读出名堂的孩子断然难被接受。“一个农村娃，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咱们村几辈子也没出过念书出息的，你就能行？……”这样的闲言碎语时不时就会钻进耳朵。甚至连一向默不作声的父母也开始颇有微词：“能念成吗？念不成就下来得了，老大不小的，看看人家孩子早帮父母干活了，有的都出去打工挣钱了，就你还在费电、费钱的往下念……”面对如此境遇，我毫不犹豫地亮出执拗的招术，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决不打退堂鼓。执拗也一直暗暗给我打气：“没尝试过哪儿知道不行？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只有掌握住自己的命运，才有追求美好生活的资格。如果听了他们的闲话，你将和他们一样被箍进命运的咒语。‘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的隐形绳索不是给你预备的，你一定能把自己的影子点亮。”凭着这股劲，我坚定地转动着命运的罗盘，直到我成了村子历史上的第一个大学生，也似乎印证了村里人有关我命运的某些预言。
  执拗在我的成长期发挥了作用，命运也在这样的执拗中完成升级。
  “我的命运错不了。”带着这样的心理优势迈进大学的校园，当一切的新鲜扑面而来，我觉得命运已经触手可及。但这样的幻想并没持续多久，就被一种新的惶恐压制。试想，一个没有完全脱离农村气味的穷孩子，面对洪流滚滚的都市，面对挥金撒银的同学，面对人与人之间的微妙关系，面对自已无论认识阅历、还是综合能力上的欠缺，怎能不出现自卑的心理障碍呢？带着沉重的压力惊慌失措地躲进生活的角落，重新审视和思考命运的存在形式。命运也似乎在若即若离地旁观着我的困惑，它以一种嘲弄的姿态告诫我：“别以为你跳出了农村就改变了命运，你的出身决定了你的未来，无论你多执拗、多不服气都毫无用处。”面对前后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我试图扭住它的脖领，可它只轻轻一闪，便悄无声息地没了踪影，徒留我的愤懑咬。激愤之余，我咬紧牙关：“命由我，运就由我，不信咱走着瞧，出水才看两腿泥。”再一次执拗地默默转身，趁多数同学都在偷懒、闲扯、谈朋友、混及格的时候，我不遗余力地追赶着因出身环境而造成的内在和外在的落后，我要追赶他们的过去，追赶他们的现在，力争和他们一同走到下一个起跑线。同样，这种默默的执拗也暴露了我的怯懦，让不甚理解他们找到奚落的由头：“这个农村来的傻小子没疯吧，上了大学还这么玩命？农村出来的果然都是老炮儿。”在这样的奚落声里，我倾力和命运打着一场事关人生的擂台。
  虽一路气喘吁吁，命运仍然被我攥在手里。毕业季，当多数同学们都在为分配好单位，找到体面的工作而托关系、找门路时，我却凭借四年执拗的追赶被优先选进省直机关，跌碎了多少人的眼镜我不知道，但我和命运掰着的手腕依然纠缠在一起。歇口气的功夫，回望来时的那条路，那个偏僻的山村，满脸皱纹的父母，还有那些说我命运错不了的乡亲，恍如隔世。命运为我打开的那道门，隔开了这里和那里，我在这里，他们在那里。
  彼时到此时，命运没有背叛我的执拗，从小山村的穷小子到跨进省城，命运是不是应该有了定论？我这样想着，兴奋出一腔豪情，我要在这样的新天地里，充满热情，事业有成，出人头地，完成人生出彩的梦。借命运的东风，我有用不完的力量。当然兴奋过度也会出现后遗症，因为这里是社会、是机关、是人与人智斗的交易场。当我朴实的真诚和热情遭遇到一系列“危机”，我才痛楚地意识到，这世界并非我想象的美好，人在屋檐下，我只是独在异乡的异客，只是一个少人关注的边缘人。社会有社会的规则，无论是正、是潜，不遵守哪一条都可能受到打击。活着有活着的能量，无论正、负，不具备哪一种都将会失掉平衡。“这小子傻实在，咋就看不出眉眼高低呢？”有人这样说。“哎呀！一个农村出来的，见过啥大天？得瑟几天就没精神头了。”有人这样说。“干吧，能怎么地？还不是费力不讨好！”还有人这样说。听到这些冷嘲热讽，命运又见缝插针地挤到我的身旁，调侃着说：“怎么样？受打击了吧，这回应该知道我的厉害了吧。这个社会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在你这个地方，如果你不会弯腰低头，那么你的运气将到此为止。如果你不磨掉棱角锋芒，那么你的前途将无出头之日。”我虽然怀疑，但也不愿意轻易听任唆使，依旧高昂起头，因为执拗是那根从不肯柔软的骨头。
  就这样执拗着、纠结着一晃十年，熬瘦了岁月，也熬低了情商。所以，当那一轮副处级竞聘的机遇来临，因为有这多年的群众基础，有这多年的荣誉积累，我坚信我的命运错不了。经过第一轮推选，我高居榜首；经过第二轮竞聘，我位列前三甲。喜滋滋地等待最后一轮的领导裁决，出乎意料我被淘汰出局。如此大反转的剧情让我目瞪口呆，不能接受。我满腔怒火地去质问领导，得到的是几句教科书式的说辞：“干部竞聘嘛，有工作需要，也要有人员平衡。你没上来也很正常，下次还有机会--”我满腹郁闷地发着牢骚，得到同事们这样的安慰：“你这个人吧，有时太不识时务。干多少活儿，得多少荣誉重要吗？重要的是得学会那些规则—”
  谁说过我的命运错不了？在我三十三岁的节点上，命运完成了一次强势反转。
  一段时间，我陷入低谷，低谷到无所事事；一段时间，我产生怀疑，怀疑命运和人生；一段时间，我满心焦虑，焦虑前路、生活和别人的眼光。执拗这时显现着弱势，命运则翘起二郎腿虚妄地指点迷津：“早说过了，命运，不信是不行的，在你一生下来就已经给你定了型。”真的是这样吗？我有些迷茫错乱，一度开始相信命运的诡异，甚至也模仿着某些人，翻闲书、上闲网，祈求寻找一点契合属相、血型、星座、八卦等等佐证，好消解心理的空落。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难道我一路走来的三十三年早由命运设计好了？”我烦乱着。“命运有缘也有劫，过去的缘和今天的劫都是一定的吗？未来是缘还是劫呢？”我忧心着。“我需要做出改变吗？我可以改变吗？我能够改变吗？”我矛盾着。辗转之余，我也在反思、认定，并强迫自己有意识地静下心，倾听来自心灵深处的辩论，命运此时是强悍的正方，堂而皇之地大讲存在的奇葩说。执拗则小心地守住反方，看似毫无还手之力却又不甘心缴械投降。一场接一场的辩论中，细品每一个论点、论据的左右互搏，丰富我的思维，启迪我的认知，同时也打开了我的心门。
  执拗一场没有胜负的赌局，虚耗了多少时光？与流年相比，我和命运都是失败者。适才恍然大悟，我与命运的博弈无异空对着影子的发狠，所谓的命运不过是自我欲求的期望，是缘、是劫又能怎样？人生一世，该面对的无法逃避，往往因为某些愿望的负累而看不破，命运才有了着颐指气的气场。如果学会放下和坦然，命运不过是生命载体的衍生物。如果能为命运下一个定义，那么一定是：“命者，生命也。运者，遇也，待其时也。”一般情况下，命运看似即设计了缘和劫的两种结果，其实这两种结果都因命而存在，只是因为寄望的不同才生出了心理上的依赖，才生出好和坏、多和少的虚妄。命运不会一成不变，都会因时、因遇、因人、因个性的契合而变化无常，如恰逢的那场奥运会开幕式，因与我有命有缘，才际会为运，才得“人生得意须尽欢”的快意。再如那场失意的竟聘，因与我有命无缘，当视为一劫，即无其运，那又何必不甘？还不得不说，我的执拗，它应该是与命同生，与运相伴的孪生兄弟，两者相生相克，决定着我生命的精彩程度。我不相信执拗改变了我的命运，但执拗一定会影响到命运，它就像我固定的标签，时刻彰显出我的个性。
  生命的旅行，缘是一种劫，那劫又何尝不是一种缘呢？经历了命运和人生的自我消化和内部对话，从三十三岁开始，我蜕去了轻狂的外衣，穿上相信、忍耐和等待的外套，摆脱命运蛊惑。
  日子没有固定的模式，不会因为好坏而停留。无论风和日丽还是雷电交加，命运都在人生的路上等着我，有命、有我才有命运的好坏结果。命运其实就人生的一个梗，我知道缘和劫是这梗上的两个枝杈，少了哪一枝都将造成我生命完整和精彩的缺陷。人生是一场无法预设场景的大戏，我是导演，而执拗是演出背景，命运则操控着这场大戏的演出结果，每一场戏事关酸甜苦辣和悲欢离合的缘或者劫所创造出的悬念应该都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而在缘和劫最终的交叉点上，必定有我和影子高度重合。
  人生在岁月的河流里漂泊。现如今，三十三岁的那个劫已长成了一条缘根，深情地扎进时间的土壤，为命运输送着养料。而它所滋养的生命之树，正在光阴的故事里开花、结果。

图片取自网络，谢谢作者！

浅唱

醉客老唐 发表于 2025-3-13 11:18
边喜欢，边不断地去欣赏，人在风景里，景入人心中。

特别是春天里
有花有鸟有嫩绿的希望

醉客老唐

浅唱 发表于 2025-3-11 11:45
好习惯
和老唐一样
喜欢外面的风景

边喜欢，边不断地去欣赏，人在风景里，景入人心中。

浅唱

醉客老唐 发表于 2025-3-6 08:48
出游，是老唐从没改过的习惯。只要有时间，只要想走，就不管风景大小，不管什么地方，都有老唐的足迹所至 ...

好习惯
和老唐一样
喜欢外面的风景

绿蔷薇

醉客老唐 发表于 2025-3-7 13:10
对呗！这么说就对了。
能改的叫日子，不能改的命运。

嗯嗯，对对，命运可避不可改，那就改日子~~~~

绿蔷薇

醉客老唐 发表于 2025-3-7 13:11
来吧。来吧。老唐趁这一段不算忙，下周给你们发一篇小说供你们一乐。 ...

好嘀好嘀，期待中~~~

玫の玫

醉客老唐 发表于 2025-3-7 13:09
闲来无事多凑名
一杯淡茶有乾坤

喜欢醉哥这样轻松自在的创作风格，赞个！上茶

玫の玫

醉客老唐 发表于 2025-3-7 13:09
闲来无事多凑名
一杯淡茶有乾坤

醉哥比唐哥还有菜!

醉客老唐

绿蔷薇 发表于 2025-3-7 11:55
生活就是苦中作乐，乐得多了，苦就少了。
老唐说得太好了~~
苦中作乐是一种智慧，也是一种能力

来吧。来吧。老唐趁这一段不算忙，下周给你们发一篇小说供你们一乐。

醉客老唐

绿蔷薇 发表于 2025-3-7 11:43
叹气是无奈，实话实说，是没有能力改变现实哦~~

好吧，我以后就说：从来生死都看淡，专和老天对着干， ...

对呗！这么说就对了。
能改的叫日子，不能改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