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诗长卷 · 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三）
文/清风
41 草原的花季，很美。马背上的女人，头戴一朵格桑花，在月光如水的夜晚，把草原照亮。
草原风梳理母亲河的涟漪，一朵朵浪花拍打岁月的岸。草原正值怀孕季节，狗尾巴草、蒲公英、马兰花、牵牛花，那些草亲近那些花，就像草原汉子亲近草原女人一样。
我这颗草色的心被一朵百合姑娘摘走，那朵百合变成了母亲，我变成了父亲。
42 草尖上，有风。草根上，有泥。
草，靠根守护泥土的家园。一寸土，就是草的命根。为了守护一寸土的尊严，草可以献出生命中最后一滴草色的血，即使死去，也攥着泥土。
我很敬仰草的的思想，就像敬仰爷爷头上的那顶草帽，引导我一生的道路。
43 草，活得很简单，给点阳光就绿得蓬勃。
草，活得很平淡，给点雨露就眼亮心明。
草，甘愿被牛咀嚼，牛奶里潜流着草色的血；草，情愿被灶膛点燃，炊烟里放飞着草色的梦。
我在一棵草的世界里活着，简单着自己的日子，平淡着自己的人生。
44 草的生命色彩属于绿，绿是一个动词，活灵活现地绿在唐诗里，亦绿了鸟鸣、蹄音与情歌。
绿，是草的童年笑靥。黄，是草的夕阳色彩。枯枯荣荣，年年岁岁，草在守望中老去。
爷爷、父亲和我，我、儿子和孙子，一茬又一茬的草，融入前仆后继的草中。一个又一个生命，绿成汹涌澎湃的海；一颗又一颗灵魂，绿成坦坦荡荡的胸怀。
45 爷爷对我说：草是村庄的外衣。草绿着，是被村头那口老井的水润绿的，无论草走到海角天涯，乡情都是绿的，亲情都是甜的。
父亲告诉我：草是草原的灵魂。一草一颗心，一草一世界。母亲告诉我：草是大河的儿女。大河的奔流，是草的血液奔流；大河的宁静，是草的家园宁静。
46 草的记忆，与雄性的草原有关。雨，打湿过记忆，滴落于草原是泪。风，抚摸过记忆，带走到远方是心。
穿过季节，打捞岁月的往事，我听见爷爷闯昆仑的跫音。那滴草色的血，在风雨中奔跑，在长城内外行走，在滔滔大河中行走，在茫茫草原上行走。
47 草原的世界，是干净的天堂，是我灵魂的家园。
母亲河的水，流着干净的浪花、涛声。芦苇不穿衣服，跳进河里洗澡，水做的童年干净如荷，荷做的女孩干净如月，月做的思念干净如诗。
记忆，在岁月深处。干净，在灵魂深处。
48 母亲河，在草原的怀抱里奔跑。
一河蹄音与芦苇摇曳岁月的声音。一朵一朵的浪花，染白了芦花，染白了草原雪，染白了母亲的白发。
我的童年在芦苇中拔节，我的青春在雪花中灌浆，我的夕阳在草原上眺望天堂的母亲。
49 草原的胴体，晶莹碧绿。阳光为脂，涂抹河流、村庄、马背、情歌与鸟鸣。
草原的灵魂，干净碧透。湖水为镜，倒映月光、荷花、水草、红叶与雪松。
草，在草原上行走，伴以风声，语言、心事、情话、梦的呓语、草色的血，都是干净的声音。草色的情歌，倒满金樽与银樽，被烈酒点燃，与篝火同燃，与烈马同狂。
50 荒原，是草原的乳名。亘古的荒原什么也没有，草是唯一生存的主体，伴以没完没了的荒原风、狼嚎雪狐野兔与苍天孤独飞翔的鹰。
不知何时，春燕滴落成草原的一块黑痣，荒原雪融化成河流，草原月明亮成灯盏。
荒原醒了。草原醉了。荒原与草原，马蹄与脚印，木屋与炊烟，都在我的梦里飘过。
51 绿叶，是草的眼睛。草尖上的露珠，是草水灵灵的眼神。
村姑，用眼神撰写爱情，用草色编织村庄，写着写着，编着编着，村姑就变成了母亲。
那些草原的草，就像我的父老乡亲和兄弟姐妹，以草的生存方式走进的记忆。
岁月悠悠。那些草的倩影、背影、面孔、微笑、渴望和故事，都收藏在灵魂里。
52 草色的血，深入泥土，长出高过田埂的庄稼。那顶草帽遮挡灼日，汗水深入骨髓。
一根清瘦芦苇，扶着木犁，播种村庄的梦。一身草色背影，舞着镰刀，收割熟了的麦。
那株芦苇，一生咀嚼风雨，把所有的汗珠都给了泥土，倒下的时候，手里还攥着泥土。
那株芦苇，就是我的岳父，一个憨厚的马背汉子，一个粗犷的草原汉子。
53 草色的血，染红一根银针。那根针，钝了又磨，磨了又钝，锃亮的光芒都是草色。那根针，纳过鞋底，缝过手套，补过床单。那根针，扎得我的骨头、灵魂和日子好痛。
那滴草色的血，凝重成月亮河里的思念，染红月亮的天歌。
那滴草色的血，就是我的岳母，一个传统的马背女人，一个圣洁的草原母亲。
54 一棵血性的草，与草原长大的孩子有个约定，邂逅于草原之夜。草尖上的月光，晶莹着一个吻，那是那年那月那日那草那心最美的记忆。
那棵草，是我青春最初的情人，是我夕阳伴侣的妻子。
走过岁月，走过风雨。草牵着草，心连着心。我和妻子，都是草原的儿女。
55 既然选择了草，也就选择了绿。因为绿，生命有了蓬勃的底色；因为绿，灵魂有了干净的色彩；因为绿，爱情有了拔节的金色；因为绿，人生有了美丽的憧憬。
绿，使草鲜活、灵动、不屈、不挠。秋了，草黄了，那是草把绿色的血藏在根里，根不死，绿不灭。我在追逐一棵草的智慧中学会珍爱，我在追逐一棵草的风骨中学会抗争。
56 我是来自草原的一棵草。
荒原狼咬过我草色的灵魂，老黄牛啃过我草色的骨头，蒙古马踏过我草色的脚印，草原雪盖过我草色的梦想。草原的草，让我爱上了诗歌。
狼，给我诗以野性；牛，给我诗以嚼头；马，给我诗以血性，雪，给我诗以干净。
57 草色的诗歌，来自草原。草色的情感，来自民间。
那些草色的血，在田埂上爬行，在高空中飞翔，在月光里流浪，在屋檐下栖居。
我把那些草色的血，喷洒在一张洁白的纸上，我的诗便有了草味、土味、野味与血味。
我的诗进不了高雅之堂也无所谓，只要下里巴人喜欢就足矣。
58 草原的历史，就像牧歌一样古老悠远。
马背上奔跑着草色的血，牧歌放牧如血的太阳。套马杆套住月亮和如月心事，甩响情歌。
汉子是草，女人是花。马背上的婵娟是月老，一根红线，牵成花好月圆的姻缘。
那首《敖包相会》的情歌，融入我的灵魂就生根，像草一样不能自拔。
59 草，是草原的风骨。花，是草原的灵魂。
草原草，宁肯逆风生，不愿顺风死。草原花，宁肯开得野，不愿妩媚活。
风吹草低，草在忍耐中抗争。雨打花落，花在春泥中复活。
我知道，草低有草低的理由，花落有花落的原因，就像阳光和影子，在和谐中寻找链接。
60 草原酒，酿着勒勒车的传说，飘着安代舞的芬芳。
举起金樽银樽，喝一樽草原酒，沸腾草原汉子的血，点燃草色的豪情。无酒，草是一片宁静。有酒，草是一种疯狂。
一位草原诗人对我说：酒能让情歌天马行空，酒能让诗花开满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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